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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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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自己渴望已久的東西就這麽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你會怎麽做?

沖動派會選擇毫不猶豫地欣然接受,理智派會考慮到這可能是陷阱而選擇拒之門外,黃瀨並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屬於沖動派還是理智派,他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雙手就已經緊緊握在對面那個名為笠松幸男的年長者向自己遞來的手上了。

堅韌的,結實的,溫熱的,甚至帶有一點點汗濕的感覺。

這是活人的手。活著的,自己可以碰觸到的,而且比自己現象中夢境中要真實千百倍的觸感……

啊,不是虛假的,我是真的,碰觸到你了。終於,碰觸到你了呢……笠松桑……

唉?

目光觸及對方滿是疑惑的眼神,黃瀨終於回過神來。

雖然一模一樣,但對方並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即便說不出任何所以然來,但黃瀨就是無端地確信著這一點,。

於是,似乎能夠模糊地感覺到兩個笠松之間所存在著的一些微妙不同的黃瀨在嘆息之餘,幾乎戀戀不舍地松開了自己與對方相握的手,然後苦笑著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來自帝光中學的黃瀨涼太,請多指教,笠松前輩。”

“哦……這樣,黃瀨啊,黃瀨。”將黃瀨的名字放在嘴邊念叨了兩遍,表現出在認真記下這個名字的模樣之後。對面那個笠松很是輕松地繼續說了下去。

“了解了。那個,聽森山的口氣,你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要和我來一場嗎?”

那樣微笑的方式,黃瀨從來就沒有想過會從名為笠松幸男的那張臉上看到過,更何況還很直率地做出了一起打球的邀請?就像是被那笑容蠱惑了一般,黃瀨幾乎立刻就要答應了,卻在話快要說出口的時候,小小地遲疑了一下。

……這樣的笑容……

在那個人臉上,究竟有沒有出現的可能呢?

太過美好反而會有些遲疑。而黃瀨的這一猶豫,就給一旁的森山留出了開口的空檔。

“我說……笠松,除了籃球之外,你是不是也應該考慮考慮球隊的事情了?”

一直以來都是神色輕松的森山終於露出了有些惱怒的神情來。明明在場的三人都很清楚,在有黃瀨這個外人在場的時候,這並不是一個談論隊裏尷尬事務的好時機,但似乎的確已經忍耐到了極限,即便黃瀨還傻楞楞地站在一旁,森山也沒什麽遲疑地就開了口。

笠松轉向球框的步伐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邁出了步子。

“球隊的事情不是有你和小堀在嗎?我也沒什麽需要考慮的吧?”

“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森山上前一步擋住了笠松的去路。黃瀨也跟著有些緊張地靠近了一些,因為兩人之間的氣氛看起來實在太過緊繃的關系,他很擔心他們會不會就在這球場上直接打起來。

對於森山幾乎有些挑釁的舉動,笠松卻只是姿勢輕松地站住了腳步而已。將籃球用手臂夾在腰間,他微微歪了歪腦袋。

“我搞錯了什麽?”

他非常認真的,以一種真摯的疑惑口吻向森山問道。這不是故作姿態,因為笠松的姿勢真的非常放松的關系,所以看得出來,他是認真地在疑惑著的。可這個時候,他的這種認真反而很傷害人。

“吶,森山,我有搞錯什麽嗎?”

臉部正對著黃瀨方向的森山一下子就咬緊了牙關。掩飾在臉上的笑容終於盡數崩潰,他幾乎怒吼著開了口。

“你搞錯了什麽?你居然還來問我你究竟搞錯了什麽?笠松,即便我和小堀能夠幫你分擔事物,但真正的領軍者永遠都只有一個,能帶動大家氣勢的人也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你,笠松,我們海常的隊長!”

森山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黃瀨總擔心下一秒他的拳頭就會揍上笠松的臉,但直到最後,他都只是捏緊拳頭站在那裏而已。

只是站著,然後和自己對面那個似乎還在狀況外的笠松幸男,十分微妙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黃瀨突然意識到,其實森山很清楚問題究竟出在哪裏,也知道笠松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麽,但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讓他產生了顧慮,使他只能站在原地,然後徒勞地嘆息。

“……笠松,我們還信任著你。我、小堀、早川、中村、教練,隊上的大家……我們,全都……信任著你。”

笠松的姿勢終於變得不再輕松。他的肩膀死死地繃緊了,但低著頭的森山卻沒能註意到這一變化,只是死命壓抑著自己幾乎快要崩潰的情緒,自顧自地說著——

“沒能繼續參賽也好,你暫時不想做隊長也好……沒關系的,我們等你。餵,笠松,我們三個約好的吧?一起奪下冠軍……這是……”

……哇哦哇哦,這就是男子漢之間的約定啊。

聽到這裏,黃瀨幾乎熱淚盈眶。

雖然他並不清楚森山平日裏的為人,但就這兩次短暫的接觸他也想象得出,森山這家夥一定是屬於那種總是笑瞇瞇地和他人保持距離的類型。所以,要讓他像現在這樣,說出這種程度的心裏話,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不愧是笠松桑啊,居然能讓對方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黃瀨有些感動地擡起了嘴角。

明知道面前這個笠松前輩和自己所認識的那個笠松桑是不同的存在,但既然不僅長相,就連姓名都一模一樣了,認定兩人毫無關聯也的確說不過去。所以,即便總覺得這樣考慮會對雙方有些失禮,黃瀨卻還是忍不住將他們聯系在了一起。

眼前這個喜歡著籃球,也可以快樂地玩著籃球的笠松;那個雖然也喜愛著籃球,但卻只能一個人呆在山裏的笠松。

一時間,黃瀨仿佛再度感受到了那怎麽也無法碰觸到彼此的痛楚。

甚至……即便你犯了錯,也有人在等待。

如果笠松桑也能遇到這樣的隊友,也能聽到這樣的言辭的話,一定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吧?那是即便自己每天都去山裏找他,也不會送到的幸福呢。

於是,這麽考慮著的黃瀨,將兩個人自顧自地分開卻又混為一談的黃瀨,就這麽充滿期待地看著站在自己斜前方的笠松。就像是對方一定能給出和自己所熟悉的那個笠松一樣的,絕對不會讓人失望的答覆一般,安靜而充滿希望地等待著。

然後,正如他所期待的一般,笠松開口了。

“……啊,真是麻煩啊。”

一直緊繃著的笠松突然放松了自己的肩膀,順手拋起籃球扔向了一旁。橙色的籃球在光可照人的地板上乒乒乓乓地彈跳了一陣之後,慢慢地滾在墻邊,最後委屈地停下了。

“比賽也好,隊長也好,一點都不愉快啊。我呢,只要能快快樂樂地打籃球就好了,那個隊長的位置……如果森山你想做的話,我讓出來也可以哦。”

咯噠。

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不關自己的事,明明怎麽看都只是別人的事情,明明只要看著就好了,但黃瀨卻忍不住捏緊了拳頭。他看著森山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看著對方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然後聲音幹澀地說道。

“啊……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啊……”

然後笠松依然以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回應了對方。甚至,那若無其事當中還帶有一點點的煩躁。是覺得被打擾了呢,明明在籃球場上就只需要考慮怎麽開心地打籃球的,現在卻不得不去和那種麻煩的事情攪合在一起。

黃瀨不由地將自己和眼前的笠松混在了一起,就連對方那無奈的模樣,都莫名地透露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嗯,我就是這麽想的。無論是你還是小堀,我覺得都能勝任隊長的位置。無論是你們倆當中的哪一個,都比我更適合隊長這個職位。所以,不如你或者小堀來做隊長吧?我有點煩了。”

“請……不要這麽說。”

黃瀨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但卻無法阻止自己發出聲音。他突然有些理解那些會在背地裏說自己壞話的籃球隊隊員的想法了,也有些懂得為什麽笠松桑在聽到自己的抱怨之後,會發出無可奈何的嘆息了——

明明已經這麽幸福了,為什麽還要在推開之後哀嘆自己的不幸呢?

“那個……籃球,不是一個人的事吧?既然笠松……前輩是隊長的話,總要做點隊長的工作才對嘛。對、對吧?”

他有些艱難地說著。明明知道應該有很多大道理能夠用在此時這種情況下的,腦袋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想不起來。好像是太過氣憤了,但事實上,就在幾秒鐘前,黃瀨也並沒有覺得笠松的想法有什麽不好。

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度過自己的國中生活的,甚至剛剛還在笠松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樣子——籃球啊,不是只要快樂就好了嗎?

可是,可……明明之前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的生活方式,卻在此時變成了一種錯誤。

只是因為,想起了那個人而已。

只是因為想起了他,代入了他,於是,自己之前的想法,就成為了一種錯誤。

明明是和對面那個活生生的笠松對視著的,黃瀨的眼睛裏卻並沒有進入對方的身影。

他只記得此時距離這邊很遠的那個人,那孤孤單單地坐在高高的枝椏上,遠遠地望著天邊的模樣。落日溫暖的餘暉會在他的側臉上打下了柔和的光暈,然後又在那表情平和的眉目上,鍍上一層暖暖的金邊。

如果註意到自己靠近的話,還會不耐煩地扭過頭來,對著自己皺眉。可即便如此,即便一臉的不耐煩,也會從高高的樹枝上躍下,然後和自己好好地說話。

“笠松前輩,你這樣,是不行的。”

明明只是一個陌生人的無心之言而已,笠松卻仿佛被針刺了一般繃緊了身體。他惡狠狠地瞪著黃瀨,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黃瀨並沒有反抗,甚至連頭都沒有擡起,他任憑笠松拽著自己,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威脅。

單方面發洩著怒氣的笠松一下就舉起了自己的拳頭,可明明已經做好揮拳的準備了,動作卻勉強停留在了距離黃瀨的臉十多公分遠的位置上。瞇著眼睛盯著黃瀨,在氣氛緊繃到一定程度之後,他又突然悻悻地放開了對方,然後狠狠地在身上搓了搓手。

在森山驚訝的註視下,笠松怒氣沖沖地走出了籃球場,就連之前滾在一旁的籃球都忘了收拾,似乎之前喜歡籃球的說辭也只是一句空話一樣。

直到笠松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森山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無奈地看著莫名低落著的黃瀨,猶豫了一下之後,才勉強緩和著語氣開口了。

“所以……如你所見,其實海常現在的情況真的算不上好。主心骨垮了……大概我們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吧?”

他苦笑著看向笠松消失的方向,明明眼中全是無法放棄的光彩,嘴上卻說著喪氣的話。

“那個……可以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才讓笠松前輩變成這樣的嗎?”

這麽問著,黃瀨終於擡起了頭來。

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風,刮得很厲害。

周圍細小的枝葉全都在瘋狂地抽打著,揮舞著,一些細碎的沙夾雜在風裏,迷糊得人眼都睜不開,怎麽看,都不像是夏日裏會有的光景。明明白天的日光還很充足的,結果臨近傍晚的時候突然多了很多的雲在天上,不僅美麗的落日沒有了,就連氣溫都一下子降了不少。

笠松扶了扶腦袋上有些下滑的面具,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真是的……是誰在念叨我嗎?”

這麽說完,他又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除了黃瀨那個小鬼,又有誰會記得自己呢?而即便是那個家夥,除了需要打掃神社的時候,也是不會想起自己的吧。

他有些擔心地擡起頭來,看看黑壓壓的天空,強耐住心中的不適感,伸手揉了揉鼻子。

“暴風雨,快來了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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